王建硕：十年奔跑 远离喧嚣

 

　　今年夏天，百姓网启动了拆除VIE架构、回国上市的计划，现在，这一计划取得了新的进展。10月30日，百姓网（全称：上海百姓网客齐集股份有限公司）正式申请挂牌新三板，其《公开转让说明书》在全国中小企业股转公司官网上披露。王建硕告诉网易科技，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百姓网将在两个月内正式成为新三板上市公司。

 

　　百姓网成立于2005年3月1日，是国内最早的分类信息网站之一。根据《公开转让说明书》，2014年百姓网实现营业收入8981万元，净亏损3884万元。今年6月拆除VIE架构时，百姓网获得了22亿元融资，彼时估值超过40亿元。

 

　　在分类信息这个古老的行业里，知名度最高的三个网站分别是58同城、赶集网和百姓网。与另外两家相比，百姓网是个非常独特的公司。它的模式很轻，只有158名员工，却创造了一个估值超过40亿元的企业；它远离竞争，在王建硕的母校上海交通大学徐汇校区的一幢建筑里安静办公，对于58同城大战赶集网、58同城上市、58同城和赶集网战略合并这些行业大事似乎充耳不闻；它也不赶潮流，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浪潮中，竞争对手纷纷开拓新业务 ，但百姓网却不为所动。

 

　　百姓网的这种气质除了与它是一家上海公司有关之外，还与王建硕个人脱不开关系。根据《公开转让说明书》，王建硕共持股24.58%，且控制公司40.96%的表决权，担任公司董事长兼经理，为公司实际控制人。从2005年至今，王建硕十年如一日，安心守在上海经营他的百姓网，这个在IT时代成长起来的创业者，把百姓网打造成了一个温暖的小王国，文化和气质与世外大流格格不入。

 

　　当然，百姓网也并非没有烦恼。在大起大落的创业环境中，王建硕时常会被质疑“不够进取”。但他认为这个世界应该是多元的，每个公司、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并不是只有走上塔尖才算成功。

 

　　登陆新三板会是百姓网一个全新的开始。

 

　　创业十年，王建硕再次出发，继续续写属于他的故事。

 

　　拿到微软Offer的编程少年

 

　　1998年的一天，在上海交通大学读大四的王建硕拿到了微软公司的Offer。他飞快地骑着自行车，从美罗大厦往交大校园跑，想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女朋友和室友，但因为太兴奋，“居然迷路了”。

 

　　这是王建硕事业的起点。当时的微软公司正如日中天，Windows 95热的发烫，Windows 98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微软还收购了Hotmail、成立微软中国研究院，这些事件使微软成为当时IT界几乎人人向往的高科技企业。和王建硕一起去笔试的大约有1000人，进入面试环节的只有50人，而经过一轮又一轮的面试之后，最终只留下了王建硕一个。

 

　　“纯粹是幸运，可能大家看我比较顺眼。”回忆起这段经历，王建硕如是说。

 

　　在加入微软一个月后，王建硕就能在上海买得起了房子。而在此之前，他还只是一个爱折腾、甚至有点“不安分”的大学生。

 

　　在上海交大，王建硕学的专业是自动化，但他喜欢的却是编程。受哥哥熏陶，王建硕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学编程，读大学时，他已经能够独立开发简单的聊天和黑客程序。

 

　　“整个大学期间，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的时间在编程。”王建硕说，他“把能逃的课都逃了”，以至于不少老师要专门点一次他的名才会开始上课。

 

　　对于互联网，王建硕是从大学刚入学的一堂讲座上得到了启蒙。“当时一位复旦的老师来给我们做讲座，讲网景、雅虎、红杉的故事，对我的触动很大，就好像种了一棵种子在心里。”王建硕说，从那以后，他开始研究VC，并学习苹果、微软的历史。

 

　　因此，能去微软这家当时全世界最好的软件公司工作让王建硕兴奋不已，他甚至为此抛弃了和别人合作的第一个创业项目“hotsales.net”——一个在网上卖电脑配件的B2C网站。

 

　　从1998年年底到2005年2月，王建硕在微软一待就是6年多。微软严格的管理制度和前沿的技术条件，锻炼了王建硕的职业素养。在微软期间，王建硕换了七个部门，从支持部，到电子商务部，到亚洲社区，他的心态也随着工作的调动渐渐发生变化。

 

　　“做到最后，产生了一种很尴尬的感觉。”王建硕说，“首先，从技术挪向商业，我已经知道自己在技术这条线上并不是最顶尖的。然后，很长时间不动代码，你的技术生命凋谢了，很伤感。其次，从业务上来说，基本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就会想要探索一些新的东西。”

 

　　2005年2月，王建硕离开了微软公司。在此之前，他“曾自负地认为，微软会是自己的最后一份工作，因为世界上再没有比微软更好的公司了。”

 

　　脱胎eBay的百姓网

 

　　2005年年初，eBay的猎头找到王建硕，邀请他加盟eBay并带队做客齐集——一个早期的分类信息网站。

 

　　当时的eBay已经耗巨资合并了支付公司PayPal、吞并了中国电商网站“易趣”，并在全球范围内疯狂收购拍卖网站和分类广告网站。在中国市场，eBay发现尚无成熟的分类信息网站存在，于是便想采用内部孵化的形式做一个出来。

 

　　而王建硕，大学期间喜欢搞老乡会、英语角，工作后迷上了写博客，对社交和社区有着浓厚的兴趣。分类信息，这种“技术+社区”的创业方向，对王建硕的诱惑很大。

 

　　eBay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王建硕做团队的领导者，每年的项目预算在百万美元左右。于是，王建硕很快决定加盟eBay。面试他的7个人中有5个是哈佛MBA毕业，包括易趣的创办者邵亦波。

 

　　在加入eBay后不久，王建硕第一次去旧金山，在硅谷游历一番后，写了一篇文章叫《和神话里的主角聊聊天》。“那次旅行就像是一个小男孩走到了神话世界里面，”王建硕接触到了很多“神话里”的投资人和创业者，比如马克·安德森，“你会发现整个硅谷是如此平的一个地方，你几乎可以和所有人聊天”。

 

　　和以往出差微软总部所在的西雅图不一样，硅谷给王建硕的冲击很大。当然，与其说是两个地方的差异，倒不如说是软件和互联网之间的魅力差异。硅谷为王建硕打开了一扇天窗，而在阳光洒进来的地方，他要辛勤耕耘自己的客齐集，也就是日后的百姓网。

 

　　王建硕仍然清楚地记得，客齐集网站上线第一天只有7个帖子，其中王建硕自己发了4个。早期客齐集推广网站的方式是到大学校园办活动，类似于今天所谓的“地推”。频次最高的时候，一年就办了80场讲座，进入了包括清华、北大这样的院校。讲什么呢？王建硕说有点像今天的“成功学”，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到三十岁的王建硕到处兜售自己的互联网观点。

 

　　到2008年6月20日，客齐集从eBay正式分拆，王建硕和管理团队，以及金沙江创投一起接盘了eBay的大部分资产。客齐集随后更名为百姓网，由外资全资子公司转变为中国本土创业公司。

 

　　事实上，从2005年到2008年的三年多时间里，百姓网的成长很慢，这里面有整个分类信息行业还没有进入发展期的因素，也有eBay这样的美国公司在中国水土不服的因素。

 

　　分拆之后，百姓网很快迎来了自己的发展期。

 

　　站在十字路口

 

　　“百度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王建硕说。

 

　　2009年1月，百度和百姓网达成了战略合作，百度搜索页右侧开始放置百姓网的链接。当用户在百度搜索一个词语的时候，左边是百度的搜索结果，右边是百姓网本地化的搜索结果。海量流量由此而来，很快，百姓网成为了分类信息行业发展速度最快的网站。

 

　　“过去，我们的定位有点小清新，喜欢把页面做得漂亮一点。百度的流量接入进来以后，我们突然发现，原来中国的互联网是这个样子的。老百姓不在乎你的页面漂不漂亮，他们每天都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王建硕说，这一变化奠定了百姓网的“屌丝机制”，那就是为老百姓提供最基本的信息服务，“风花雪月的事情虽然有趣，但并不如满足老百姓的基本需求意义大。”

 

　　百度成为百姓网快速增长的关键因素。直到今年上半年，来自百度推广服务的收入仍然占到百姓网同期营收的36.71%（中小商家在百姓网投放广告，并通过百度网盟结算）。不过，背靠中国最大的搜索引擎并没能让百姓网高枕无忧，一场席卷行业的广告大战正在蓄势。在战略路径分歧面前，王建硕也面临着影响百姓网未来的决策时刻。

 

　　2011年春节，姚晨骑驴的赶集网广告开始在全国各地的电视、地铁、公交等媒介渠道上狂轰滥炸，让人们注意到了分类信息这个行业。赶集网的这种打法与其投资人今日资本的徐新脱不开关系，高举高打、速战速决，是徐新的一贯作风。

 

　　58同城不会坐以待毙，很快聘请杨幂为其代言，和赶集网在各类媒体上开始了“一个神奇的网站”和“啥都有”的网站之间的抗衡。一直到今年合并之前，双方的战争从未停歇，为此每年都要耗费几亿元的广告投入。

 

　　回到2011年，要不要参战？王建硕有点犹豫。百姓网在上海、广州做了一些尝试，但很快发现“这并不是一种可持续的模式”。所以，在2011年年底，百姓网确定了不跟进广告大战的战略方向。

 

　　王建硕是这样思考的：“一旦发动广告战，就必须发动人海战、销售战，否则收入会跟不上。一旦进入销售战，对商户的依赖性就会越来越大，公司越来越重。”

 

　　58同城和赶集网的发展印证了王建硕的判断。到今天，直销模式为主的58同城员工接近1.5万人，渠道模式为主的赶集网员工近5000人，而百姓网只有158人，去年早一些时候，他们的员工数量还不足100。

 

　　可以说，2011年开始的那场广告战，让58同城和赶集网走上了重模式道路，而百姓网一直保持了自己的轻模式特点。轻模式让百姓网保持了很好的独立性，2013年10月31日，58同城在纽交所挂牌上市；2015年4月17日，58同城与赶集网正式宣布战略合并。这些外界变化，几乎没有影响到百姓网业务的照常进行。

 

　　不过，轻模式的代价是市场份额的流失。在互联网行业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老大老二打架，受伤的是老三”，不参战的百姓网很快丧失了不少市场份额。不断有人来质疑百姓网不够进取，王建硕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但最终还是坚持了已经确定的战略路径。

 

　　如今回头来看，王建硕认为当初百姓网的决策是正确的。“在这么激烈的一场广告战中生存了下来，并且还一直在增长，”王建硕认为，百姓网靠的是轻模式和战略坚守。

 

　　而对于分类信息行业格局已定的说法，王建硕并不认同。在他看来，随着老百姓二手物品交易需求的逐渐上升，分类信息在最基础的服务方面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过几年回头再看，那场广告战可能只是一次微小的行业波动。”

 

　　想要成功唯有坚持

 

　　经常会有人问王建硕：“百姓网最近怎么样？”那语气好像在问“你们是不是还活着？”也有人说：百姓网错失了分类信息行业的良机，是一个很失败的商业案例。

 

　　“都错了。”王建硕说，“一家158人的公司，创造了40多亿的市值，公司有着持续发展的空间，账上有几亿现金，所有的员工都欣欣向荣。不管别人怎么定义成功和失败，我觉得这是成功的。”

 

　　王建硕早年亲眼目睹了电商网站8848的兴衰，8848一度垄断了中国的电子商务市场，但在2000年的时候，管理层认为，未来是属于B2B的，而不是B2C。这个观点跟当时的大环境很匹配，Ariba、Commerce One等B2B公司正如日中天。于是，8848放弃了B2C，转型B2B，最终消失在了电子商务的舞台上。

 

　　“8848给我的启示是：你不能追着热点跑，不能因为眼前的困难就放弃你觉得对的事，否则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你再来就没什么机会了。”王建硕说，“创业者能做的就是坚持，不断的坚持，三心二意的成本太高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与当下中国浮躁的创业环境格格不入，王建硕选择了安心做事，远离喧嚣。他自称，每次从北京回来都要“缓很长时间”，因为北京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远离喧嚣的世界，你一定会失去很多的机会，失去很多让你心动的东西，但可以获得内心的安稳。”王建硕说，分类信息不同于电商、团购，是一个天然缓慢的行业，“其实一个人一辈子做一件事已经很牛了。现在市场上不缺钱，不缺主意，最缺的就是耐心。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项目已经干了三个月了，怎么还没上市？是不是要换一个？”

 

　　他认为，这种浮躁是不成熟市场的体现。最终，经济周期会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回归本质，创造价值。

 

　　王建硕和他的小王国

 

　　王建硕喜欢写博客。

 

　　2002年的一天，有人加了他的MSN，杂七杂八地问了一堆问题，说是为了自己的博客做采访。王建硕感觉很好奇，“凭什么一个人可以采访另一个人，这不是记者干的事吗？”于是他开始关注博客这个领域，并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文章。接着有了第二篇、第三篇，结果这样一写就是十年。

 

　　王建硕至今保留着wangjianshuo.com这个域名，在2014年9月的一篇文章里，他写道：大约在项目（客齐集）2个月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只有两个下场：1）一切都按照大公司的方式做，业务最终失败，我被fire掉。2）按照我认为可行的方式做，在公司里面蹦跶得太凶，违反了太多的规定，被fire掉。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如果只有两种不同的被fire的方法，而结果都是一样的话，我宁肯选择一条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的第二种方式。所以之后才有了大公司里面如此特立独行的小团队，居然走着走着有了第三条路，就是把业务分拆，成为现在的百姓网。

 

　　王建硕把这种选择概括为“出离心”——一个人把自己所谓的“职业规划”，“考评分数”，“工资奖金”等等全部置之度外的时候，就会获得一种由内而外的轻松感。

 

　　在百姓网，王建硕也尽量不给员工设置太多条条框框。招聘每一位新员工的时候，王建硕都会问对方“你大学时折腾过什么？”他说，也许大家都喜欢跟自己相似的人，所以百姓网聚集了一群像他一样的人，组成了一个完全有别于外面其他互联网公司的小王国。

 

　　“我们公司弥漫着一种无组织、无纪律主义。谁都可以做主，谁都比我有主意。”王建硕表示，百姓网推崇自由平等的硅谷文化，而不是军队化管理作风。

 

　　在百姓网，员工按照时间上下班，公司从不鼓励加班。王建硕没有自己的办公室，他从不发火，对一切事情的态度仿佛都是“尽力就好”。

 

　　“有人追求名，有人追求利，我们希望自己很独特，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王建硕说，“哪怕商业上面不成功，但能创造一些独特的东西，并且每个人都合理的获得回报，就很享受这样的一件事情。”

 

　　登陆新三板就像一个仪式，表明百姓网经过十年创业之后发展到了新的阶段。但对王建硕来说，创业犹如修行，而他早已习惯平和，很多事都难以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王建硕喜欢走路，喜欢独处，自我评价很单纯、很重感情，喜欢研究千奇百怪“无用的知识”。百姓网的很多员工，都是看了王建硕的博客才追随而来。

 

　　一次，一位实习生写告别信，信中说到他最难忘的就是来百姓网实习的第一天：电梯开门，他看到一个男人穿着T恤、大花裤衩，吃着冰棍，从1楼到18楼，后来才知道他叫王建硕。

 

　　“一个特别真实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是百姓网员工对于王建硕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