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件采购再演“悲剧”
　　　　　　　　　　　　　
　　近日，本报接到了永中科技投诉电话。其反映：前段时间，在江苏省宿迁市“政府软件正版化采购”中，又出现了指定品牌现象。而该事件几乎是去年“京津软件采购事件”的翻版。

　　软件采购活动，为何悲剧不断上演。业内人士分析，总结起来，最终的症结又落到了目前软件采购活动中到底是采购人自主，还是应按《政府采购法》所规定的程序走？软件采购中政府采购机构为何总是有劲儿使不上？

　　其实，诸如江苏省宿迁市软件政府采购事件，在国内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记者欲通过对此次事件的解析，“窥一斑而知全豹”地阐述当前软件政府采购的现状，究其症结所在。

　　事件

　　事情虽已过去一段时间；但过程似乎还不能让人忘却。6月底，江苏宿迁市的政府软件正版化采购完成，共采购了办公软件、操作系统各600套。这次采购几乎是去年京津事件的重演，国产软件只拿到区区16套订单，不足一万元。

　　“如果公平竞争的话，就算失败我们也没意见，但是根本没给我们竞争机会。”永中科技副总裁章雷表示，这次宿迁实行的是单一来源采购，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参与招标。1200套软件虽然不多，但总价值怎么也超过100万了，达到了《政府采购法》规定的需要进行公开招标的金额限度，怎么能实行单一来源采购呢？

　　100万的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通过记者多方了解到，国内软件厂商确没有几家买标书的，究竟为何？

　　国产厂商为何不买标书

　　记者马上询问了宿迁市政府采购中心，宿迁市政府采购中心主任赵昌文告诉记者，“宿迁市的软件采购实行的是公开招标的采购方式，在相关媒体上都发布了招标信息。但是几乎没有国产软件厂商来应标。”

　　国产软件厂商为什么没有来应标？为什么章雷将公开招标的项目说成是单一来源采购？

　　记者找到了这次招标的招标文件，这才发现问题所在。招标文件中明确指出：本次招标分为三包，第一包是600套WinXP操作系统，第二包是584套Office2003办公软件，第三包是600套杀毒软件和16套永中办公软件。

　　其中前两个包在招标文件中已经明确指出要买哪个厂商的产品。这也是章雷将之称为“单一来源采购”的理由。

　　指定品牌是《政府采购法》明确禁止的，《政府采购法》第7章第64条也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违反本法规定，要求采购人或者采购工作人员向其指定的供应商进行采购。”

　　目前，在软件政府采购的招标文件中，诸如以上的内容不足为奇。人们极其关注的软件采购中，为何会屡屡出现指定品牌现象？

　　采购人主观意识使然

　　记者采访了主导这次采购的宿迁市版权局版权处朱红兵处长。

　　朱红兵表示，“宿迁软件正版化采购中，决定买何种产品的是各采购人。采购人决定品牌后汇总给版权局，再由政府采购中心招标。大部分采购人都要买WinXP和Office2003，所以就按他们的意思招标了。”

　　这显然是不符合《政府采购法》规定的，在政府采购活动中，采购人只能提出购买产品的类型和产品要达到的功能标准；至于买到什么品牌的产品应该是政府采购部门按照招标结果来决定，而不应该由采购人决定。

　　但是在各地的采购实践中，采购人主导软件采购的现象还比较普遍。

　　据了解，北京市东城区的软件采购就是将采购的权力下放给各区属机构，将统一采购变为自行采购。东城区街道办事处、东城区人防办、东城区侨联、北新桥街道办事处、东城体育局等5家已经自行采购了软件。

　　东城区政府采购办某负责人告诉记者，东城区之所以将采购软件的权力下放给采购人，是因为今年年初，北京市已通过招标选出了入围的软件供应商。东城区作为下属单位可以共享采购资源，由采购人直接在入围企业中挑选就可以了。供应商对这种采购模式意见比较大。一位销售总监曾经抱怨，政府采购所采购的软件产品加起来不过五六家，招标的时候往往全让入围。可采购什么都只能是采购人决定，不管你评标时分数多高采购人不选你也没办法，这样一来招标就只是走过场了。

专家认为，既然软件采购也使用财政资金就应该走政府集中采购，采购权力自然要集中到各地的采购部门手里。花好钱是财政部门的事，作为政府采购的监管部门和操作部门，他们最了解政府采购的流程和法律，能够保证采购的规范和公正。其他部门自然也可以参与，但是分工要有不同，各省或市信息主管单位的工作是编定采购计划，包括采购名单、采购数量及配置等；版权局则只应该督促检查正版化采购的进行，至于如何采购则不应该干预。采购人有权力申请采购，没有权力决定采购什么品牌。

　　江苏宿迁软件采购事件，只是近年来软件政府采购中的一段小插曲。目前，对于软件政府采购活动，国家在政策层面以及社会人士都给予了很高关注。但为何悲剧会屡屡发生。业内人士分析，这些与政府采购中采购人权力过大有直接关联。

　　长期以来，软件和信息系统尽管使用的是财政资金，但是购买往往没有实现集中采购，而是由各采购人分散采购，很多采购人都认为政府采购机构不够专业，没有能力执行软件采购。

　　各部门信息中心的主任们基本希望由自己采购。同时，他们给出了N个理由。

　　　　　　　　　　◇ 采购人希望自己采

　　理由1：政府采购机构不懂需求

　　“政府部门要采购的软件必须和其电子政务系统相兼容。由于各部门工作情况不同，软、硬件环境不同，即使是同一种软件在两个部门使用起来可能结果也不一样。以建委为例，建委要处理大量上百兆的设计图，其他部门使用流畅的办公软件到建委就会‘抓瞎’。政府采购机构无法完全了解每个部门的需求和环境，所以很容易出问题。

　　今年年初，政府统一采购的WPS办公软件在建委就无法使用，我们只能卸载，再去重新采购。这种事情，出了问题领导不能怪到政府采购部门头上，只能是我们办事不力。所以，采购人在软件采购中要发挥主导作用，这也可以理解。”北京市建委信息中心王主任认为。

　　理由2：采购机构太强调政策性

　　某部委一位负责IT采购的官员也表示，软件应该按照采购人的需求来完成。他认为，“采购部门很多时候讲政策、讲法律，但对各部门的实际工作缺乏了解，政策性比较强。比如说保护国产软件这件事，政策上说自然是没问题；但实际上国产软件是否有可用性也是个问题。2001年为执行采购国产软件的政策，很多部门都集中采购了国产办公软件，但是最后发现基本不可用，索性把他锁柜子里束之高阁。”

　　理由3：国产软件技术差

　　中国人民银行科技处一位官员认为，软件不是PC和笔记本，不是即插即用的设备。国外软件如微软还好，兼容性强，但要使用国产软件的话就需要磨合了。“央行2003年采购了一批金山WPS，但为了这次采购国产软件，我们在2001年就开始和金山接洽购买软件的事宜。2001年金山提供的产品在我们看来基本不可用，经过很长时间的测试修改才能满足要求。如果集中采购的话缺乏这个过程，一个不熟悉的软件由采购部门采来了直接给我们基本上不可用。”

　　建立“堵截口”

　　对采购人的采访，使记者深深地感受到采购人对于软件采购权由自己掌控的愿望；而且从谈话的口气中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对这种认识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

　　使用财政性资金的软件采购，真的无法纳入轨道上来吗？某省财政厅国库处处长表示，“要是想让软件采购走入轨道办法很简单，就是走国库统一支付。目前，像软件等很多产品的采购资金，还是由各采购人从本单位的办公经费里支付。所以采购人往往能够主导采购。如果走国库集中支付，很多问题就好解决了。”

　　朱红兵告诉记者，“宿迁此次软件正版化采购的经费，就是由各部门自己从办公经费里出的。很多人包括政府采购官员都没意识到，这是应当自己主导的工作。”

　　朱红兵讲的问题确实存在。记者采访软件正版化采购工作完成最早的北京市延庆区政府采购中心了解工作时，其负责人表示，“自己不清楚这件事情，要了解情况去询问版权局和信息中心。”

　　所以，要真正地改变采购人主导软件采购工作，从国库集中支付“入手”倒是一个有效渠道。毕竟被人们喻为“财政改革三驾马车”——预算、政府采购、国库支付，还是应该要转到同一个轨道上来。

　　另外，也有专家认为，采购人就是从意识上抵触政府采购部门主管软件采购活动，政府采购部门并非没这方面的能力。

　　对于政府采购机构没有能力从事软件采购活动的观点，很多政府采购办人士提出非议。他们表示，“如此说来很多医疗设备、网络项目招标、工程采购这些复杂的项目，我们都没有办法做了。政府采购监管、操作部门强调程序，强调的是让财政的每一分钱都花得很值，社会学科分为很多种类，政府采购中有很多专家，在专业知识及技术方面有一大批专家支持着。”

　　　　　　　　　　◇ 政府采购机构有能力

　　政府采购机构真的无法胜任软件的政府采购么？广大的政府采购官员，有不同的看法，在他们看来，不懂软件是事实，但这是他们的优势而不是劣势，因为不懂所以不会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更加能够保证软件政府采购的公平公正。

　　理由1：发挥专家专长

　　广东省政府采购中心主任助理胡志高表示：“软件采购是否应该由政府采购机构负责，目前还有争议，主要问题表现在集中采购目录上。严格来讲只有进目录的产品才应该交给采购机构集中采购。

　　一直以来，政府的集中采购目录里就没有软件项目。直到今年，《中央国家机关政府集中采购目录》中出现了软件项目，但很多地市的集中采购目录里依然没有软件的内容。我认为，这一点是政府采购部门为何对软件采购使不上劲儿的一个因素。”

　　没有进入集中采购目录，是软件采购没有进入轨道上来的形式问题；经过几年锤炼下来的政府采购部门真的没有能力采购软件吗？

　　对此胡志高表示，“我不认同政府采购机构没能力执行采购。的确，政府采购机构人员不可能如各部门信息主管机构一样通晓软件与电子政务，但是我们本身也没必要什么都懂。政府采购部门只是采购的组织者，我们的专长是对政府采购法规制度流程的理解，我们的工作是保证采购程序合法、结果公正，评标自有专家去处理。同样的，对汽车的知识我们也不如汽车协会的人多，但我们依然可以采购汽车，因为我们可以组织汽车专家评标。”

　　天津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刘彦凯也表示，政府采购机构是有能力执行软件采购。政府采购机构不但能组织专家组评标，而且采购人的代表也可以参与评标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要协调得力不存在不能采购的情况。但各部门的特殊需求也是事实，通用软件还好说，应用软件的特殊性就特别明显。在采购人扩充采购的情况下，只能采购原供应商的产品，否则以前的系统可能要推倒重来。所以，目前采取协议供货方式是比较妥善的，既实行了集中采购又满足了各采购人的特殊要求。

　　理由2：应明确提出采购需求

　　一位经常参与软件采购的评标专家分析，“有些软件确实需要磨合与测试，以解决兼容性的问题；但这并不说赞同采购人自己去采购。那样做既浪费时间又耽误工作，而是应该由第三方机构来进行的，比如说广东省Linux中心，北京的长风联盟等。社会有分工，同样各部门的工作职责也是有分工。”

　　他同时强调，“每个部门可能都会有自己的特殊应用，找到这些特殊应用并在采购前提出采购要求是采购人的任务，而且采购人的代表也有权力进入评标委员会，事先没有提出清晰的采购要求，最后采购到的东西不合用是自己工作不到位的结果，不应该埋怨采购机构。”

　　理由3：我们不会先入为主

　　“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只要是个商品，采购中心就能够采购，因为采购机构只是提供一个公开的平台让大家充分竞争，我们也许不熟悉软件，也没和软件厂商打过交道，但是我认为这正是我们的优势，对软件不熟悉就不会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和企业不熟悉就不会有远近亲疏之分。

　　能够保证充分的竞争。采购人直接采购的话，对软件品牌的认同程度，和企业的关系都可能干扰采购结果。上海市政府采购中心负责IT采购的秦志龙说。

　　　　　　　　　◇ 需要多方努力

　　专家分析，要解决现在软件政府采购的问题，需要企业、采购机构和采购人多方面的努力。

　　刘彦凯认为，政府采购部门也应该在自己身上找问题，采购人之所以不放心软件这种专业的东西让采购机构采购主要是顾虑“专家不专”，影响采购的结果。有的时候专家尽管是计算机系的教授，但是他可能在理论方面更强，而实务操作的能力弱。在这种情况下，采购人会心存顾虑。

　　基于以上情况，软件采购早晚要由政府采购机构来执行，为了更好地为采购人服务，目前专家库应该门类分的细致一些，比如说IT专家要分为软件和硬件两种。而且专家组最好能有一个回访机制，即由政府采购部门督办的项目，未来实行以后效果如何要进行回访，如果不能满足需求，采购中心和专家组成员应当承担一些责任的。这样一来采购人就很放心把项目交给采购中心了。”

　　此外，软件产品没有纳入集中采购目录也是个问题，福建省政府采购中心主任薛寿唐认为，“关键在于政府采购目录编定权力的下放，产品没有进入采购目录的话我们就无法把这项采购工作抓起来。以前的采购目录制订权力很分散，各地市都有权力来做这个目录，没有标准。做软件采购工作，应该从政策上给集中采购目录的编写定一个标准，把常规产品和地区的特殊需要区别开来，比如说办公软件操作系统一类的通用产品都应该进入的。”

　　企业也有需要检讨之处，一位经常参与软件采购活动的评标专家分析：“采购部门具备采购软件产品的能力，但能否采好还需要几个方面的配合：首先就是企业，目前企业宣传和推广的方向主要是各采购人本身和各地的信息办，尤其是国产中间件从来没有中标过省级的集中采购，甚至就没参加过，他们宣传产品的对象也是各采购人而非采购机构，这使得即使是熟悉业务的政府采购官员也不知道他们，国产软件老呼吁政府采购重视他，可你也得重视政府采购不是？” 

　　发挥政府采购的政策功能，推动国产软件发展，被视为软件产业崛起的一块基石。而从《政府采购法》实施以来，国产软件采购并没有享受到期望中的待遇，可以看出，要真正发挥政府采购政策功能，不仅仅需要口号，更需要相关各方的共同努力。